第三章、零

如何形容两人的相处？

天马原以为自己会如同多年前的自己，会带着纠结反复的心态与约翰相处。

他对约翰从来没有过杀意。

哪怕多次举起枪要杀约翰，但杀意在天马身上可真的是一丝一毫都难以追踪到。

他杀人和约翰一样，约翰是没有杀意的杀人，天马想杀约翰，是没有杀意的杀人。

当然，两者的性质截然不同。

实际上，他们的相处十分融洽，融洽的仿佛两人一直在一起。

按着遥控器坐在客厅的天马心思并不在电视上面，他的眼光一直望向二楼。

他抬头看了看复古简约的挂钟，摇摇晃晃的分针前行着，距离约翰说他要去洗漱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小时。

天马坐立难安。

他终于是站了起来，迈上台阶，最后就是小跑着来到约翰所在的浴室。

浴室内并没有水流声。

各种死亡的场景轮番在脑海内滚过，压断了天马贤三最后的冷静神经。

“约翰！？”天马终于是带上了一点慌乱，他甚至没有等约翰开口回复，径直转动把手，然后推门进入了烟雾缭绕的浴室。

那双好看的宝蓝色双眸终于带上了一点诧异的意味，然后变成一个意料之中的笑意。

“天马医生，对我是不是过分在意？”约翰躺在宽敞的有些夸张的浴缸里面，他微湿润的金发翘立着，白皙的胸膛这般露在水面上。

“抱歉……我……”天马医生还想解释，可约翰忽然从水中站起来，天马贤三的话语就这样被裸体的约翰打断。

天马贤三觉得自己脸颊的温度有点儿高。

但约翰的动作太过于自然，他修长的身体完美无瑕，在擦干身上的水珠后，他气定神闲穿上黑色的睡袍，然后走到目睹了全程的天马贤三面前。

“天马医生，是在害羞吗？”约翰温热的手轻微举起，但最后停在天马面前，并未落下。

他也知道这一刻如果抚摸上天马贤三意味着什么。

他似乎并不想越过那条隐隐约约的线。

“约翰。”天马贤三觉得自己是被戏弄了，他的话语中点着点怒气。

对于自己而言，看见人类的裸体本应该是毫无波澜的，毕竟作为医生，若是看见病人的裸体就害羞，那可真是失职到了极点。

“天马医生。”约翰又笑了一下，话语棱模两可，“是又如何？不是又如何？”

他的暗示是否太过于表面？

但在死亡之前，能够看见他在身旁，似乎也不错。

“天马医生，陪我睡觉好不好？”约翰拉着天马的手，眼神璀璨无比，神情陈恳：“如果死亡的时候，有你在身边，应该是一件完美的事情。”

“你不会死的。”天马说的是真心话，“我不会让你死。”

说完才觉得两人男人这样手拉手过于狗血粘腻和不适。

可想松开的时候，看到约翰眼神中微微的波光，并非刻意演绎出来的眼神，却让天马一个恍神。

他对于约翰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？

此刻的约翰，只是他的病人吗？

他只是想要救下约翰吗？

这一切的答案就是在他自己知道，或许，他自己也不知道。

时间点滴流逝，天马贤三紧紧望着约翰头顶上稀薄的数字1。

两人在书房里面一直交谈着，约翰如同一个好奇的孩子一直在询问着天马

客房里面一应俱全，就连睡袍都准备好了，天马贤三在洗漱之后一遍又一遍叩问自己，自己对约翰到底是什么情感。

他想杀约翰。

他却一直在拯救约翰。

他是否是真的是爱神的镜子？

当妮娜选择原谅约翰之后，自己是否在潜意识里面已经接纳了约翰？

这一切在敲门声中被迫中断。

天马此刻已经传好了睡袍，雪白的睡袍显得他浅麦色的皮肤略微显出白光。

开门之后是抱着一本绘本的约翰，约翰眼神干净剔透，没有丝毫杂质。

“天马医生，晚上好。”

“晚上好。”天马贤三洗漱期间都在思考着自己和约翰，这会儿见到约翰反而语塞，只得将目光投射在约翰抱着的书本。

“这是？”

“我这里有一本很有趣的绘本。我想天马医生你也会感兴趣。”约翰将手中的绘本递到天马手中，他几乎像个孩子一样的口吻对着天马道：“我睡之前可以听你念绘本故事吗？”

天马贤三没有拒绝。

他就这样被带到了约翰的房间。

约翰的房间里面是约翰身上的特有的味道，冷冽剔透又纯粹，到真正像初冬白雪，洁白无瑕。

没有人会相信这个味道来自一个恶魔。

初秋的柏林入夜还是空气微凉，约翰躺在床褥间，盖着一张丝薄的被子，他靠在床上似乎等着这件事情等了许久。

天马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失明的富翁。

约翰用着他绝佳的演绎让对方看见了记忆中的美景，哪怕他面前的不过是荒芜的黄土。

天马贤三是否能用他的嗓音为约翰讲述一个天马心中的故事？

天马翻阅着绘本，一本十分简单的绘本，绝非无名的恶魔那种看完让人背后发凉的故事。

“天马医生，现在可以跟我讲一下，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吗？”原本看起来即将睡去的约翰忽然睁开双眼，锐利无比的眼神昭示着先前的困意不过是虚假的存在。

“我看见了死亡。”天马贤三放下暖心的绘本，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，“这双眼睛可以看见死亡。”

“那么，天马医生，试着闭上眼睛。”约翰的声音柔和无比。

天马贤三不解望向约翰，可天马没有从约翰眼中读出任何信息。但他仍然尝试闭上双眼。

这个吻如此突然，又如此意料之中。

温热又柔软。

天马贤三猛然睁开双眼。

他看见冰宝蓝的宝石在自己面前绽放。

天马贤三终于意识到自己早就踏入约翰编织着的密网，他似乎就这样吸引着天马，在杀意消失之后，在所有的情感交织的夜晚，柔软的吻不过是开端。

人的一生，真不知道能传达多少的事情。

约翰有些诧异抬起头，看着一本正经带着微笑说出这样话语的天马贤三，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过于矫情。

约翰还以为天马贤三还真是圣父。

为了拯救濒临死亡的人，献身也无怨无悔。

看来是自己失策了。

约翰并不敢过分高估自己的价值。

“我不会死的。”约翰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那双略微冰凉的手一点一点滑过天马的身体，最后停留在天马的器官上。

“我是被死亡拒绝的人。”约翰笑了一下，他十分满意感受到自己手中器官正在缓缓复苏：“停留着的数字1是不会回归0的。”

多年的情感，终于是在这一刻解开了真面目。

并非愧疚，并非恨意，并非感激，而是喜欢，再到最后的爱。

第四章、归一

神迹。

“天马医生，死亡是人类必经的。”约翰将早餐递到天马贤三面前，坐在他面前的天马贤三衣着正常，丝毫看不出昨夜两人发生的事情。

约翰指了指自己的头顶：“那么，天马你会担心我死去吗？”

天马贤三看着约翰头顶上似乎并不会倒退着的数字1化为虚无。陷入了沉思，他似乎并没有找到自己解开这些死亡数字倒计时的方法。

可约翰的数字消失更为不可思议。

“如果你干扰的话，死亡会消失。将死之人会变成不死之人。”约翰说出自己的推理，他最近一直在研究着柏林的神秘组织。

这个世界过于奇特。

天马贤三站起身，可胯间传来的酸涨感让他的动作略显迟钝。

天马贤三脸色立刻僵硬住。

约翰看着这样的天马贤三忍不住笑了一下。

“或许在另外一个世界，天马医生和我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。”约翰这话说得略微不正经，可他表情严肃冷静，丝毫没有调戏的口吻。

“天马医生或许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。”最后约翰的声音仿佛再说一个极其滑稽的事情。

“你在说什么？”天马发现自己无法跟上约翰的思维和逻辑，他听得一头雾水。

“我会把天马医生送到原本的世界的。属于你的地方。”约翰笑得神秘，“不过在这之前。”约翰走到天马面前，递给天马贤三一条领带，“医生你脖子上的痕迹全部露了出来。”

这会儿是调戏了。

天马贤三难得情绪波动，略显愤恨接过领带，熟练系着。

他一个大男人还有被人调戏的一天，还是没法反驳的调戏。

约翰看着此刻的天马贤三， 十分满意点了点头，走到天马面前，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吻，天马没有拒绝，迟疑了一下，回吻了一下约翰。

“走吧。”约翰伸出手，拉住天马的手。

两人再度并肩走在柏林的街头，可柏林街头竟然空无一人，不但没有人，连汽车都没有，空气中还带着散不开的雾气。

“天马医生，请一直往前走。”不知何时，浓雾渐起，约翰早不知在何方，他的声音温柔无比又带着决绝。

天马贤三几乎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

这条路似乎过于漫长，他只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。

笔直而无尽头。

当太阳忽然照射出来，他四周的雾气渐渐散去，被阳光恍到眼睛的天马贤三不禁闭上双眼，然后他听见了人声。

无人的境界已经消失。

第五章、无名

天马贤三再也没有看见死亡的倒数。

他身边也没有人措不及防的离世。

就连柏林的警方的调查也没有来临，似乎那段记忆不过是南柯一梦。

唯独在家中，天马贤三在镜子面前，看见自己脖颈处明显无比的痕迹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虚假。

约翰并没有在他身边出现。

他似乎还是多年前消失的那个恶魔。

两人床笫之间的温情缠绵又如此真真切切。

天马贤三在义诊的时候忙忙碌碌，怪异的不适感早被抛到脑后，等忙完，同事们提议聚餐。

天马贤三自然是同意，一行人把酒言欢，他们的假期也将来到尾声，一行人似乎放纵自己，喝得颇为尽兴。

天马贤三酒过三巡，醉醺醺的他走在柏林的街头。

不久等着他的又是无国界的医疗救援。

他手头的论文数量几何增长，所有的医院都想要这个天才又经验无比丰富的医生。

可惜都是求而不得。

天马贤三想到这里也不禁笑了一下。

求而不得。

人生或许不过如此。

自嘲笑笑的天马贤三影子被街灯拖拽的长长的。

他看似洒脱，实则非也。

街角传来一声猫叫。

天马贤三停下脚步，微微回头。

黑猫身姿灵动，一闪而过便从电话亭溜走，寻不得踪迹。

天马贤三望着黑猫消失的方向笑了一下。

忽然， 面前的电话亭铃声大响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全文完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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